堅強啃噬著我的軀殼,繼而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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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有人想像過這樣的日子,畢竟紅髮的青年總是如影般的緊隨在帝國宰相的身旁。
俊美得如同天使般的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唯一將他留在凡世的地方在於他蒼冰色的眼睛。那雙眼睛總是投射出令人為之一寒的氣息;不過,謠言傳說,這雙銳利的眸子也有少許溫柔的時刻。
毫無疑問的,全銀河帝國都曉得會被如此特別對待的會是誰───被封為女公爵的胞姊的安妮羅傑,和親如手足般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元帥。
帝國首席秘書希爾德曾比喻過,萊因哈特的體內隱藏著一匹長著翅膀的俊馬,他會任牠奔馳,只是那匹馬的疆繩並不在萊因哈特本人的手上,而在摯友吉爾菲艾斯手上。
─────所以如今吉爾菲艾斯的死才會帶給眾人如此強烈的打擊。
這股強烈的衝擊不止影響了萊因哈特本人,連與吉爾菲艾斯熟識的人們也感應到猛烈席捲而來的不安和失措。
當吉爾菲艾斯驟然的死亡、而傷心欲絕的安妮羅傑也悄然地離開了萊因哈特後,還有誰有能力束縛住這百年難得的天才?
銀河帝國上下沒有人想像過這樣的日子。畢竟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的友情彷若磐石般穩固,畢竟他們真切的擁有共通的理想,而當那理想在剛剛踏出第一步時,這對彷彿永遠不會分開的伙伴就真確的陰陽兩隔了……
萊因哈特不吃不喝在冰棺旁已坐了整整三天的消息傳遍新無憂宮時,所有人都為之噤聲。
沒有想到侯爵是如此的脆弱。───此類話語不絕於耳。但真正的脆弱是什麼?又是什麼造成了萊因哈特的脆弱?恐怕只有他本人和姊姊安妮羅傑才明白了吧。
了然於心的是,我緊握你紅玉般的髮絲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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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回憶太多,萊因哈特在賦閒時有太容易的機會沉溺於回憶之中。
雖然他盡可能的不讓自己閒下來───基本上這是很容易的,畢竟雖然繼承了高登巴姆一姓的皇帝還在,但已名存實亡了;如此一來身負銀河帝國宰相一職的萊因哈特便肩負著推動國家前進的重責大任───但還是有在所難免的情況發生。
這日他照常在下午一點與總是充滿精力的希爾德共進午膳,過後的他多飲了一杯紅葡萄酒,看不過去的希爾德對著長官優雅的側臉輕聲諫言:「您應該節制點的。」
這些日子來萊因哈特的酒量明顯的增加了許多,或許是想藉由酒精逃避某些東西吧?但身為銀河帝國現任唯一的最高領導人,希爾德和米達麥亞等人無不擔心著萊因哈特的身體狀況。
「多謝妳的好意。不過我把自己的身體狀況控制得很好。」萊因哈特淡淡的答道。
應該是控制在最低的毀壞限度吧?希爾德疲憊的想,她沒辦法做過度的諫言,畢竟可以勸諫萊因哈特的人都已經不在他的身邊了。
「那麼,下官先行告退。」恭敬的鞠躬,希爾德在長官以他並不寬大的背影和一聲簡潔的「嗯」面對她的無奈狀況下離去。
下午的行程並不緊湊,應該把希爾德留下來的啊……
頗感後悔的萊因哈特倚在窗邊,靜靜的望著窗外的景色。
他不應該讓自己有機會去緬懷的,那些他珍而重之的收藏起來、而後束之高閣的美好記憶。
然而酒精的催化讓他不由自主的進入昏沈的狀態,半醉半醒間彷彿又見到那火豔般的頭髮;他總喜歡讓它們纏繞著自己玉蔥般的手指,依稀,他記起了那種細碎卻舒適的摩擦感,在他最深沉的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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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菲艾斯!」
「是,萊因哈特大人。」
這樣的一問一答總是讓萊因哈特非常不滿,「叫我萊因哈特就好了。」他一再這樣告訴好友,「就像以前一樣。」但吉爾菲艾斯總是一笑置之───他非常明白,萊因哈特很快就不是他可以直呼名諱的人物了。
少年的萊因哈特多了分稚氣少了分穩重,這樣輕佻的笑容卻永遠是吉爾菲艾斯心裡最美的畫面。
萊因哈特掠過自己金色的秀髮,露出他稜線分明的美麗側臉,在吉爾菲艾斯被這幅景象震懾住時,萊因哈特高傲的開口:「…我發過誓,要把姊姊搶回來,還要奪下整個銀河系的吧?」
「是的。」吉爾菲艾斯溫柔的應聲,面對驕傲得不可一世的萊因哈特,吉爾菲艾斯擁有絕對柔軟的懷抱來包容他。
「這種危險計畫,我應該會需要一個忠誠、並且準確實行我所有命令的副官吧?」萊因哈特並不望向吉爾菲艾斯,冰藍色的美目只是定定的望著遠方。
「我想是的。」明白萊因哈特到底想說什麼,吉爾菲艾斯莞爾,盡可能的讓自己不笑出來。
「───那麼……」萊因哈特轉過身,銳利的視線堅定的望進吉爾菲艾斯的眼睛裡:「叫我萊因哈特。萊因哈特就好。」
忍俊不住,吉爾菲艾斯輕笑出聲。
「萊因哈特。」他喚出聲,為此開心得笑了開來的萊因哈特似乎察覺不出吉爾菲艾斯語氣裡的寵溺和溫柔,他輕巧的笑著,這樣美麗的笑容永遠也只綻放在胞姊和紅髮好友眼前過。
輕柔的風吹過兩人年少的身軀,牽起萊因哈特絹絲般的金髮,吉爾菲艾斯花了好大的勁才克制住自己想伸手抱住眼前少年的衝動。
萊因哈特緩緩收起笑容,最後只剩一抹餘笑掛在嘴角邊;他伸出手,輕觸上吉爾菲艾斯被軍服包覆著的左胸口。
先是以食指輕觸,再來是中指無名指小指……最後是整隻手掌輕輕覆上。
───希望他感覺不到他快要奔騰而出的心。吉爾菲艾斯通紅著臉想著。他真的會忍不住。
「無論如何你都不能離開我。」萊因哈特用他魔法般的聲音輕聲說著,視線流連在自己的手掌上,「……你是我的。」
「是。吉爾菲艾斯這輩子只效忠萊因哈特大人一個人。」吉爾菲艾斯堅定的做出他一定實現得了的承諾。
再沒有人像他這麼了解萊因哈特的脆弱,只有他曉得,所以也只有他絕對不可以離開他…
從第一眼見到兩姊弟時他就矢志要守護他們一輩子了。所以當安妮羅傑說出懇求的話語時只是堅定了他的意志而已;他在所有人都還不認識如此一個軍事───不、是全方位的天才時,就已經明白了萊因哈特必定會走上的路。
不嫉妒嗎?如果沒有萊因哈特的話,依你的才能,未來也是一片光明。況且,應該會是帝國首席元帥吧?…
吉爾菲艾斯總是搖搖頭,笑一笑。
因為他明白,若這世上沒有萊因哈特,便沒有齊格飛.吉爾菲艾斯。
金髮少年不是因誰而生,但他卻是為他而存在。
「……吉爾菲艾斯……」
感覺到萊因哈特的呼喚,吉爾菲艾斯馬上應聲。萊因哈特卻做出了完全在他料想之外的事。
萊因哈特明顯小上一號的手掌牽起吉爾菲艾斯的,將之覆上自己的左胸口。
「既然君臣要有同等的信賴和忠誠…」被自己這種突如其來的動作也搞得有點迫窘的萊因哈特不好意思的紅著一張臉,卻還是篤定的將話給說完,「所以,我也是你的。」
他真的再也無法忍住了。
兩人的距離縮短至零時,金髮少年如蘭的氣息就這麼依附在他的耳畔,他感覺得到懷中人在輕聲的笑,那樣無邪純淨的笑容,他會一輩子守護,用他的命他的身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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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因哈特悠悠地從夢中轉醒,臉頰邊凝著一道彷彿不可能出現在這位年輕霸主臉上的淚痕。
我是如此的思念你。
忍住了回頭的衝動,吉爾菲艾斯已不可能還身在只距自己半步之遠的地方了。萊因哈特伸手往自己衣領裡掏,緊緊握住純銀的墜子。
墜子裡有他最深的感情───摯友的一撮紅髮和照片就放置其中。
說摯友已經無法涵蓋,他們應該是比兄弟還親、比朋友更近的關係。
那會是什麼?萊因哈特從來沒有想過要說出口。只因為被奪走青春年華的姊姊也如此對待著吉爾菲艾斯,萊因哈特曉得自己不能傷害姊姊;畢竟他有絕對的把握,吉爾菲艾斯對待自己的感情又是如何。而一旦說出口,姊姊就會遭到再一次的傷害。
所以他以為,只要不說就好了。
三人就可以永遠停留在一起唱歌、一起遊玩一起胡鬧的階段;但這些日子是真切的消失了,從每個人身軀的深處,被硬生生的抽離了。
餘下的只有,王者亙古不變的孤獨。
萊因哈特痛苦的將墜子包覆在雙手中,欲哭的衝動必需緊緊的閉起眼簾才抑遏得了。
怎麼還能奢求什麼陪伴或關懷?傷害他人的一向是自己,一向都是自己啊。連殺了吉爾菲艾斯的兇手也是───也是這個自以為是的羅嚴克拉姆公爵。
真正的思念能夠粉碎一個人。而他不能但似乎快了───被它擊垮。
若一切都回到十二年前,若我們都有對彼此開口,若姊姊不曾被送入宮中,會不會,一切都有所改變?
不變的是始終圍繞在我們身側的情意。
如此川流不息的感情奔騰在你我之中,我從未想過表明,也從沒想過我們會分別。
你說過你是我的,不是嗎?
我應允過你的,會將銀河系都納入我的國度之中。我會打倒楊威利亦或任何強敵,因為我還有這個承諾要實現。
只是在那之後,我會親手處決掉讓你離開我的人。
是的。我會親手斷送掉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性命。在那之前我會頑強的活下去,因為能致殺了你的兇手於死地的人只可以是我。
萊因哈特略感疲憊的站起身來,銀河帝國轉眼間已在他宏偉飄揚的旗下,再之後,之後便是銀河系和宇宙……
我從未告訴過你的話,似乎太多太多;在那個時空相遇後,會不會有夠多的時間讓我們好好的敘述生前來不及說出口的話呢?
要對你說的是,我對你的思念,還有總是忘記你已經不在我身側的事實,以及我應該在你的懷抱裡就坦白的心情…
修特萊在門外恭敬的提醒帝國宰相應該前往元帥府了,萊因哈特乾澀的應了聲,將墜蓋輕輕闔上。
在稱霸以前我不會忘記失去你的痛楚───這輩子除了死亡外應該不可能再有那種程度的傷痛───那會是助我前進的一大動力。
我始終深深思念著你,用我們都不曾質疑過的這份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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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話。
沒有任何可能去質疑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兩人的感情,即便那是已然消逝的。
田中老師有意無意的將他們兩人描寫得很曖昧,而最令我無法忘懷的是萊因哈特緬懷吉爾菲艾斯時溫柔卻痛苦的舉動。
沒有可能他們是不愛著對方,全帝國上下找不到第二個比吉爾菲艾斯更忠心的人了。
最終最終,小說人物應該要走的路還是走上了。
我無法用文字表達得很好,兩人之間深深的羈絆。但至少讓自己的小私心出來:
吉爾菲艾斯生前被我們讀到的、與萊因哈特的肢體接觸僅止於萊因哈特習慣性的用手指玩弄著吉爾菲艾斯的紅髮,至少在筆下我讓這個青年有了擁抱自己深愛之人的機會。
此文用以悼念我所喜愛著的紅髮少年,願你在天之靈能看見萊因哈特的後悔,以及一切思念著你的真心誠意。
四禾#.06-0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