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號稱無敵的萊因哈特.馮.繆傑爾,被全銀河系最強的病毒──感冒,給擊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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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青春洋溢的十六歲,萊因哈特散發出的活力總是讓他在一天中能夠充份運用除了必要的休息外的所有時間───當然,賴床這種事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但當吉爾菲艾斯發現萊因哈特已經比平時晚了將近半小時卻仍未有起床的跡象時,不禁皺下他那和髮色一樣鮮紅的眉毛。
「萊因哈特大人?」吉爾菲艾斯站在萊因哈特的房門外喊著,裡頭的少年卻未有答覆。
萊因哈特甚少不回應自己的叫喚(當然吉爾菲艾斯呼喚萊因哈特的頻率比後者呼喚他的來得小得多),吉爾菲艾斯在門把前躊躇了兩秒鐘,而後輕輕地打開有點老舊的房門。
九時半的早晨陽光灑在房間的一隅,萊因哈特的床正落在那被陽光洗禮的角落。「這樣就算我賴床,熾熱的陽光也會叫醒我。」萊因哈特是這麼說的,當然被陽光叫醒這種事是一次也沒發生過。
金髮少年被包裹在柔軟的棉被中,隱約浮現出他修長精緻的身軀。吉爾菲艾斯走上前去,輕輕搖動那彷彿象牙雕像般的身體。
「萊因哈特大人。」吉爾菲艾斯輕聲呼喚,雖然很想縱容地讓萊因哈特就這麼睡下去,不過如果不叫醒他大概又要被他發難了吧。吉爾菲艾斯不得不承認這是少年奇特的任性。
然而萊因哈特卻沒有將吉爾菲艾斯的話聽進他形狀優美的耳廓裡去,感到打擾的金髮少年只是微微轉了轉身,不悅地皺了皺眉。
沒辦法呢。吉爾菲艾斯在心中嘆了口氣,再次叫喚他的好友。
這一次萊因哈特似乎是聽見吉爾菲艾斯的聲音了,勉強的睜開他覆蓋著冰藍色美目的眼皮,矇矓的出聲:「唔?…吉爾菲艾斯?…」
「嗯,是我。」吉爾菲艾斯溫柔的回應,萊因哈特面對自己賴床的這種窘境,想必會用些微的發怒來掩蓋吧。那麼吉爾菲艾斯能選擇的就只有溫柔了。
「吉爾菲艾斯…」從睡夢中被拉出來的萊因哈特卻沒有想起床的樣子,皺了皺眉,又再度開口:「好熱……」
吉爾菲艾斯有那一秒的停頓。這時的萊因哈特處於完全矇矓的狀況,華麗微長的金色髮絲散在微紅的臉頰和枕頭上,冰藍色的眼睛裡含著一層水氣,聲音裡充滿了嬌媚的耍賴和抱怨……馬上找回理智的吉爾菲艾斯馬上將手覆蓋到萊因哈特白皙平坦的額頭。
「好燙……」吉爾菲艾斯皺起眉,將萊因哈特因為燥熱而有點拉扯開的棉被再度拉好,低聲叮囑:「我馬上回來,萊因哈特大人。請您繼續睡吧。」
也不知道是轉頭還是點頭的萊因哈特用含在嘴裡的聲音回應了吉爾菲艾斯,在那瞬間才明白萊因哈特肯定是感冒了的吉爾菲艾斯迅速卻悄然的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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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髮先生,金髮先生他好像起來了唷。」身為屋主之一的老婦人克里希女士在樓梯口叫喚著正用著晚了很久的早餐的「紅髮先生」,聽見消息後,吉爾菲艾斯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碗盤,而後走進那間閃耀著金黃色的房間。
偏過頭看了看仍躺在床上、眼神卻明顯有神很多的萊因哈特,吉爾菲艾斯一百七十幾的身高俯身看著萊因哈特是很辛苦的,於是他緩緩的跪到了地上,問道:「萊因哈特大人,好點了嗎?」
「嗯。」還是有點無力的回應,萊因哈特自嘲般的滑開他紅潤的嘴唇:「真是好笑啊。我萊因哈特.馮.繆傑爾居然會因為感冒而病倒…」
「萊因哈特大人畢竟也是人類,被幾世紀來一直無法予以根除的病菌打倒是很正常的。」吉爾菲艾斯靜靜的解開少年任性的不悅,萊因哈特微微牽動嘴角微笑,算是回應了吉爾菲艾斯的勸解。
「請菲帕女士不用為我準備早餐了,啊,午餐可能也不需要了……」萊因哈特喃喃地交代著,吉爾菲艾斯點下頭,簡潔地應了兩聲「是」。
望著天花板若有所思的萊因哈特忽然打了個呵欠,冰藍色的銳利眼眸又恢復了早晨的迷濛,對著身旁的紅髮摯友輕輕的開口:「吉爾菲艾斯,我好睏……」
吉爾菲艾斯並沒有開口,因為他曉得萊因哈特並不是詢問,而是告知。下一秒,少年那顆金色的腦袋又沉入深深的夢鄉裡去了。
「請您睡吧,齊格會在這裡的。」吉爾菲艾斯靠近萊因哈特細緻的耳朵,輕而溫柔的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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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萊因哈特的病情沒有因為比平時多出太多的睡眠而有好轉,吉爾菲艾斯在一二樓間來來回回了不下七次,最後是因為陷入昏迷的萊因哈特不斷的喊著吉爾菲艾斯和安妮羅傑的名字,吉爾菲艾斯才真正的從菲帕女士的手中接下照顧萊因哈特的工作。
「啊,真是的。金髮先生平時有禮貌多了。」被無禮對待的菲帕女士不滿的抱怨著,匆匆用過午餐的吉爾菲艾斯只能致上他能夠表達的最高歉意,而後便從女士的手中接過了濕漉的毛巾。
不斷忙碌著的吉爾菲艾斯在用毛巾為金髮少年擦拭讓他煩躁非凡的汗水時,不只一次被萊因哈特拍開手臂,雖然不敬,但吉爾菲艾斯後來索性先圈住少年的手腕,免得干擾。
萊因哈特忽冷忽熱的扯著棉被,吉爾菲艾斯在一旁只能為他重新拉好被踢掉的被子,而萊因哈特直打哆嗦時的模樣卻讓他緊緊揪住了眉頭。
第三次擦過汗後,萊因哈特卻作起惡夢來。
金髮的少年將頭部右側深深陷在枕頭裡,嘴裡不斷喃喃念著吉爾菲艾斯無法聽清楚的字句,優雅的眉毛緊緊糾結,汗水爬滿了整張臉龐。
雖然不清楚內容,但讓萊因哈特感到恐懼的事物卻少得用手指就數得出來。然而這個夢卻讓萊因哈特的臉上多出了不是汗水的透明液體,吉爾菲艾斯用手指拭去那凝在眼角邊的淚珠,下一刻卻聽見少年用稀有的無助聲音哭喊著自己的名字:「姊姊、姊姊……吉爾菲艾斯…………」
雖然萊因哈特是在完全沒有知覺的夢裡無意識的喊出自己的名字,吉爾菲艾斯卻無法不重視這句充滿虛弱和徬徨的叫喚,幾乎沒有經過思考的,他緊緊握住了萊因哈特蒼白冰冷的手掌。
萊因哈特看起來是那麼的痛苦,而他卻什麼都做不了。這種無力感讓他很不舒服,但卻實在的無能為力。
他輕輕將金髮少年黏在臉頰上的濡濕金髮摘下,心疼地看著萊因哈特因為甫流過淚而微微狼狽的臉龐。
再一次去換水回來時,萊因哈特的身軀是平穩的起伏著。
「萊因哈特大人?」沒事了嗎?吉爾菲艾斯將水盆放在桌上,趕忙走近床邊。
萊因哈特含糊的應了聲,吉爾菲艾斯喃喃地嘆了聲:「太好了。」而準備將手放上萊因哈特的額頭時,萊因哈特卻一把拍開吉爾菲艾斯的手。
「不要碰我。」執拗的聲音冷冷的傳入吉爾菲艾斯的身體裡,因為愣住而沒有將手即時收回來的紅髮少年眨了眨眼。萊因哈特大人生氣了?……
「吉爾菲艾斯。」身體整個是背對好友的萊因哈特再次開口,「請你先離開。」
無法真正看透萊因哈特的想法,有些踉蹌的吉爾菲艾斯決定先讓萊因哈特一個人靜一靜,畢竟金髮少年一次也沒有叫自己離開他身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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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樓請兩位女士請醫生過來後,吉爾菲艾斯便坐在客廳的長沙發上。
火紅色的腦子裡依稀迴盪著剛剛萊因哈特叫喚自己的聲音,無助的樣子是原本的萊因哈特絕對不允許自己顯露出的吧。
然而自己卻不小心觸犯了那塊應該沒有任何人可以踏進的領域。
醫生到來上樓診查時,判斷萊因哈特可能還不想見到自己的吉爾菲艾斯委宛的拒絕了克里希女士的要求,靜靜的坐在一樓等待著。
結束診療後,吉爾菲艾斯對醫生致上謝意,而後在克里希和菲帕女士的慫恿下走上樓梯。
金髮少年平躺了半天有餘的身軀終於挺直的坐了起來,恢復血色的雙手平鋪在第二條棉被上,微微側著的上半身不是向著門口,而是窗外。
「萊因哈特大人。」有些唐突的出聲,吉爾菲艾斯是為了提醒萊因哈特自己的到來,也是要將自己從欣賞裡拉出來。
「唔,吉爾菲艾斯。」平常的聲調讓吉爾菲艾斯鬆了口氣,輕輕走到萊因哈特的床邊,坐上醫生剛剛診療時所使用的椅子:「您的燒退了嗎?」
「嗯。」萊因哈特點了點頭,應聲,「醫生說接下來只要吃幾天藥就可以了。睡了大半天把病也睡掉了。」
「真是太好了。」吉爾菲艾斯由衷的說。
「吉爾菲艾斯。」在一陣不長的沉默後,萊因哈特開口,「嗯?」吉爾菲艾斯應聲,等待著金髮少年的問句。
「我自私嗎?」萊因哈特固執的開口問道,冰藍色的眸子投射出銳利的視線,深深望入吉爾菲艾斯的眼眸中。
「怎麼這麼問?」吉爾菲艾斯訝異於萊因哈特的問句,這個問題困擾著金髮少年嗎?問句裡所包含的強烈意念讓他不得不小心謹慎的斟酌答句。
「因為你說我自私的把姊姊當成只有我可以守護的東西,所以你要離開我。」萊因哈特定定的說,在吉爾菲艾斯還來不及反應時續道:「然後你說我的夢想太難了,根本不可能。就算達得到你也不想幫我,因為你覺得我遮蔽了你,讓你無法好好發揮你的力量,你……」
「萊因哈特。」吉爾菲艾斯用不常出口的直呼打斷了萊因哈特歇斯底里的敘述,平靜而穩定的望著萊因哈特有些紊亂的眼眸:「您所說的想法,齊格一個也沒有想過。一個也沒有。」
金髮少年接納著友人溫暖的保證,渙散的瞳孔漸漸聚了焦,而後舒了一大口氣。
「嗯。我知道。」萊因哈特將視線移向他方,「不過,這個夢還真是任性。」
是沒錯。吉爾菲艾斯在心底小小聲的回應,卻只是溫柔的望著金髮的少年。
「所以當我做完任性的夢醒來後,本來想說要用感冒的不舒服和頭痛來懲罰自己的,可是卻無法成功……」
「為什麼呢?」曉得語句的停頓是要讓自己催促,吉爾菲艾斯恰當地提出了問句。
「因為我發現我根本不覺得不舒服,雖然頭還是很痛。」萊因哈特用不成系統的句子說,「然後你就進來了。所以我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原來如此。吉爾菲艾斯恍然大悟的想。
萊因哈特覺得對不起自己───在做了那種可以說是毀謗吉爾菲艾斯人格的夢後,卻又發現是讓自己在夢裡感到懼怕的那個人照顧著生病而不舒服的自己。內疚與感激和在一起,萊因哈特就變得不曉得怎麼面對吉爾菲艾斯了。
忍住了微笑,萊因哈特這一點實在很難讓人不覺得可愛,然而吉爾菲艾斯非常清楚,說出來會讓萊因哈特感到非常不愉快。
「吉爾菲艾斯,對不起。」萊因哈特開口,吉爾菲艾斯略帶訝異的望向他,金髮少年才小小聲的說:「那隻手是你的吧?還有那句你會一直都在……我又向你撒嬌了,對吧?」
不擅長說謊的吉爾菲艾斯只是點了點他紅色的腦袋,並不予以任何回應。
「這麼任性的人能娶得到老婆嗎?看來你的提議要延遲了啊。」萊因哈特用他美好的聲音細細的感嘆著。
想起了自己幾個月前的一句「您可以試著戀愛」,吉爾菲艾斯只是平靜的開口:「萊因哈特大人如果因為任性討不到老婆的話,也沒關係的。」
「哦,你要包容我的無理嗎?」萊因哈特挑起細長優雅的眉毛,高傲的睨視著吉爾菲艾斯。
「齊格就是為此存在的。」吉爾菲艾斯恭敬的低下頭回應。
「那就請你再容忍我的任性一次吧。」萊因哈特輕巧的聲音跳動在空氣中,隨著聲音的傳遞,他白皙的手掌輕輕的抵到了吉爾菲艾斯的肩膀上。
萊因哈特輕輕抓著吉爾菲艾斯的肩膀,而後將頭埋入了好友的胸口。
「我睡一下。一下下就好了。」有點近乎哀求的語氣從萊因哈特總是桀驁不馴的嘴裡傳出,吉爾菲艾斯輕輕用手臂圍繞住金髮少年抱著恙的身軀。
就讓我用這不是很舒服的姿勢睡一覺。來確認你永遠都會在我身邊吧。這是萊因哈特沒說出口的真正想法,他是那麼的害怕吉爾菲艾斯會離開他,那雙健壯豐滿的羽翼不是他一個人的,而是他和吉爾菲艾斯一同組成的。
吉爾菲艾斯感受著只有十六歲的少年有些沉重的呼吸,而後輕輕的開了口,縱使他曉得金髮少年已經再度陷入了沉睡之中。
「齊格會一直都在您的身後。在您睡著時我也會醒著的。我想守護的人永遠都只有萊因哈特大人您而已……」
金髮少年的胸口規律的起伏著,埋在好友胸口裡的臉龐有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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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話。
「我買了甜酒海綿蛋糕回來哦,要不要吃?」
「不要。」
「……您不喜歡吃嗎?」
「我不喜歡認定用食物就能收買我的這種心態。」
↑外傳第三集的小片段,因為這股只對吉爾菲艾斯才會耍的小任性,讓我寫了這篇微恙。
題材很老套,主要目的就是讓萊因哈特生病;反正他終究是要病的。
在許多許多年之後,萊因哈特病倒時,吉爾菲艾斯已經無法表露出他的疼惜───是的,於是這就促成了某禾的另一恨,於是我就寫了(XD)
近期內會貼上對於銀河英雄這套書的感想,包含外傳和新傳,當然內容大涅他,想看書的請記得先別急著看某禾的灑花全都錄(?)
我會永遠記得吉爾菲艾斯,就算他從第三集起都變成「已故的吉爾菲艾斯」也一樣。
四禾#.06-0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