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戲真做
他要懺悔。他不應該夜唱,他不應該把報告拖到這禮拜才開始找資料,他不應該答應出戰下午的球賽,他不應該──
「伍安。」書明略帶責備地從劇本的書頁間抬起眼睛來看向他,他煩躁地用力搔弄一頭亂髮,粗聲粗氣地應聲:「我知道啦。」
他最不應該的就是低估班上女孩子數量。明天的基礎表演課需要的對手理論上應該是女孩子,劇本上就是那樣寫的嘛,蘇珊跟查理,一男一女是最合情合理的組合方式,雖然老師也沒有硬性規定就是。但當他回過神來開始邀約,才發現女孩子竟然已經通通被預定走了。
「這不對啊,妳們有二十幾個人耶。」他對著兩名球經說,她們剛剛親手摧毀了他最後的希望。
「十九。菲真轉系了,而且我們只有一半的人跟你一起上基表耶,伍安偉。去找別人吧。」意宣拿劇本打了他一下。
他離開球場時都七點了,基表是早上九點的課,雖然明天只需要讀對白給老師聽和分析角色就好,但這個節骨眼基本上不可能找得到誰。他真的無計可施了。真的。所以才會把念頭動到書明身上。
這不是指書明不好,書明是他的同學,也是他的室友。他們都是雙號的,他只是嘗試性地問問看,沒想到書明居然答應了他。
「你也沒有找到對手?」他不可思議地問,書明則給了他一對白眼:「我有啊。只是你再找不到人就來不及了吧,明天至少讀個劇,過老師那關再說。」
他不得不承認這是目前而言最好的辦法,但卻同時感到一陣詭異的尷尬湧進心裡。畢竟書明不是……一般的男孩子。他的頭髮很柔軟,皮膚很好,眼睛很大,真的很大。而且不分性別的放電。老實說如果把書明當對手是不會有什麼違和感,但就是,反正就是……不太對。
「伍安,我需要你重頭再來一次。」書明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他用力地閉眼又睜開,才煩躁地將視線移回劇本上。
「……轉過來。」
「蘇珊,轉過來,看看我。」
「我為什麼要?」書明的聲音變得冷硬,和平時的溫吞完全不同。他被嚇了一跳,偷偷看了書明一眼,察覺對方專注地盯著劇本,於是識相地繼續接:「妳不懂,我真的沒辦法。」
「哦?」他不知道書明是不是接得太急了,那個音刺得他有點痛,「沒辦法?嗯?七年前你能夠想出那麼多地方可以去,可以想出那麼多藉口矇騙珍妮,現在跟我說『沒辦法』,查理,你真的有想說服我嗎?」
「蘇珊。」伍安偉喊著那個名字,不安地看向自己的下一句台詞,噢天啊他當初為什麼要投這個景一票,他一定沒有想到會變成今天這種局面,他怎麼可能想像得到嘛。
「我只會再聽你說一句話。」書明,或者說蘇珊的口氣聽起來很差,而且很堅決,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我喜歡妳。」安偉在最後一刻將角色應該有的情緒通通擠出來,深情款款地說。
但書明沒有接下去。
安偉等了幾秒,才狐疑地抬起頭來,沒想到書明的眼睛已經等在那裡了。他才剛張開嘴,書明就搖著頭說:「太小聲了。」
「什麼?」伍安偉瞪大眼睛看著書明,又往劇本上看,不敢置信地回嘴:「舞台指示寫『耳語般地』耶?」
「可是蘇珊需要聽見啊,她接下來要轉頭耶。」書明不甘示弱的地指著另一個舞台指示對他說。他們就這樣大眼瞪小眼了幾秒鐘,然後書明才終於會意過來他的停頓,補充般說道:「再講一次。」
「從頭?」他大喊。
「你也可以只講你喜歡我,都可以。」書明攤了攤手。
書明的那個講法讓他感覺有點彆扭,但現在不是糾結在自己的情緒上的時候。伍安偉只好強迫自己回到劇本和角色裡,停了久一點,讓查理的急切、想挽留蘇珊的心情能夠更內化。「我喜歡妳。」他開口的時候甚至抬起頭來,覺得自己大概連眼神都做到位了。
然後書明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睛裡彷彿有一道銀河流過,安偉覺得大概有某顆星球在自己胸腔爆炸的同時,書明卻揚起笑容,低低地又說了句:「再大聲一點。」
媽的。
「我喜歡你!」伍安偉拔高音量,脫口而出。
那句話裡大概根本沒有角色,頂多只能算是他自己的。他自己的。他聽見浴室的門關上的聲音,二床室友打鍵盤的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停了。
媽的,媽的,媽的。
安偉深吸口氣,看見抱著臉盆從浴室走出來的文旭將毛巾從頸間抽下,故作嫌惡地對他們擺了擺手:「我們都知道的事你就不用講這麼大聲了,拜託不准在寢室做。不然我就把妹帶回來跟你們拼命。」
「拜託哦,尊重一下正常的大學生好嗎。」二床的宇豪把耳機摘下來哀號。
安偉茫然地看著另外兩名室友又回過頭做自己的事,視線又飄移回書明身上。他不確定書明嘴角邊那抹得逞的笑容究竟是不是自己看錯,但他眼裡的銀河還在,而且越來越閃爍。念出下一句台詞的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安偉注意到書明沒有再回去看劇本,彷彿那句回答他早已胸有成竹一般:
「我知道。」
─
後話。
梗來自小鬼頭的夢!書明跟安偉對戲的劇本內容概念雛形來自於品特的《背叛》,品特沒有我這麼沒水準,有興趣的大家可以去找找劇本來看!我踩死線啦──!
卯四禾#.12-09-19